防风通圣散为金元医家刘完素所创,该方出自刘完素所著《宣明论方》一书。防风通圣散由防风、川芎、当归、白芍、大黄、芒硝、薄荷、麻黄、连翘各半两、石膏、黄芩、桔梗各一两,滑石三两,甘草二两,荆芥、白术、栀子各一分组成。原方每服二钱,加生姜煮散,近代多按原方比例斟酌用量,作为汤剂服用。市售也有水丸剂,方便携带与服用。
传统方剂学认为此方具有表里双解的作用,或者说具有解表、清热、攻下的作用,主治外感风邪、内有蕴热、表里俱实之证。认为方中防风、麻黄、荆芥、薄荷、生姜,疏风解表,使风邪从汗而解;大黄、芒硝,泄热通便,配石膏、黄芩、连翘、桔梗,清解肺胃之热;栀子、滑石清热利湿,使里热从二便而解;更以当归、川芎、白芍养血活血,白术健脾燥湿,甘草和中调药,从而达到疏风解表、泻热通便之效。
以上认识,不能说有什么错,也可以指导我们临床使用此方,但未免失之粗疏。防风通圣散一方,用药有18味之多,如果按传统方论解读,明显就是药物堆砌,属于广络原野之术。难道穷究《内经》数十年、金元四大家之一、寒凉派的开山宗师,就是广络原野的水平?所以传统从方剂学角度解读防风通圣散一方的方义,认识是很局限的,不利于我们临床使用此方,也不利于我们掌握河间学派的学术思想,更不利此方发挥出更大效用,解决现实临床中的疑难重症。
那么我们应该怎样解读此方呢?从刘完素的其它著作中,我们不难发现刘完素对《内经》中运气七篇研究深入,并有精辟的见解。所以我们从五运六气理论解析防风通圣散,才能抓住刘完素立方之义,深入理解其学术思想,从而更好地指导我们的临床。
刘河间大约生于公元1110年,卒于1200年(一说卒于1209年)。按陆懋修六气大司天理论,第65甲子,即1144年~1173年,为阳明燥金司天;1174年~1203年,为少阴君火在泉。传统认为刘完素着力阐发的是火热病机,是不全面的。从以上时间我们可以看出,刘完素从34岁开始,到63岁期间,是燥金司天的30年。所以台湾学者蔡坤坐在其博士论文《五运六气与〈伤寒论〉相关研究》中认为刘完素研究的是“燥金之伤寒”,是很有见地的。
喻嘉言曰:“病机一十九条,独遗燥气。”所以喻氏发明清燥救肺汤一方,以为可以补《内经》之不足,殊不知燥气致病及治法,在《内经》运气七篇及遗篇中已论述相当完备。喻氏清燥救肺汤一方,仅是治疗表里俱燥且已化热的情况。嘉言之后,有清末陈葆善,生活、行医于燥金司天、君火在泉的第77甲子。葆善精研《素问》运气七篇及遗篇,并证之临床,对燥气致病的机理与治疗,颇多精辟阐发,填补了前人对燥气致病认识不足的问题。以葆善《燥气总论》一书中的观点解读防风通圣散方义,有利于我们从另一侧面理解此传世名方。
刘完素在《宣明论方》卷三中明确提出防风通圣散是治疗“热极生风,而热燥郁”、“一切风热燥证”的。陈氏认为“燥之伤人,首先入肺,次传入胃”,因“肺本金脏,其经气应为阳明而反称太阴,胃本土府,其经应为太阴而反称阳明,可见肺胃二脏,燥湿之气,本有互相为用之义”。而“燥中之湿,则因收敛太过,土气不布而为内郁,故外燥者而里反往往为湿焉”。另外火热之邪煎熬精血津液,也易为湿为痰。所以防风通圣散,虽针对风热燥邪,而必兼祛湿。因此此方用滑石最重,一以祛湿利尿,二以清热,三以滑以去着,滑通三焦、膜腠与玄府。
燥气致病,或伤气分,或伤血分,或伤络脉。故燥病治法,当以伤气、伤血为大纲。而防风通圣散证,是气、血、络俱伤的重证。陈氏认为:“《内经》治燥,不外二义:一曰燥化于天,热反胜之,治以辛寒,佐以苦甘,即麻杏甘石汤之义;一曰燥淫所胜,治以苦温,佐以酸辛,即大青龙汤之义也。”所以防风通圣散可以看作大青龙汤的变法。因桂枝辛温动血,不利于燥热之证,故去之。而用防风、荆芥微辛微温与麻黄配,以开达燥气所闭肌表、膜腠与玄府;风淫于内,治以辛凉,故用连翘、薄荷;金曰燥坚,与热相合,易成燥屎,杏仁力不足以去此燥结,故用承气法,以大黄、芒硝苦寒、咸寒通下,并用桔梗开提肺气,升降相因;栀子清心热,黄芩清肝肺热,石膏清胃热,并用滑石接栀子所导之热从小便出。栀子、黄芩、滑石相当于加强了大青龙汤中石膏的力量。以上治法,合辛、寒、温之义,符合《内经》运气篇中治燥气的思想。防风通圣散仍用大青龙汤中生姜调卫,将调营之大枣换为四物汤去地黄之滋腻。白芍除调营之外,与辛温辛凉风药合,符合《内经》“燥淫所胜……佐以酸辛”之旨。而燥热伤络,通络不可近于凝滞,活血不可偏于滋腻,故用当归、川芎活血通络。白术苦温健脾燥湿,重用甘温的甘草固守中焦,调和诸药,不使甘寒、苦寒、咸寒之品伤脾胃,是内固太阴的思想。
从燥气致病解读防风通圣散,有利于还原此方的本义。对于我们判断与治疗燥气外感与内伤,很有积极意义。因为燥气虽为六淫之一,但历代阐发不清楚,多混同于寒湿与火热论治,这不利于临床诊断治疗燥气导致的外感、内伤疑难重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