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曾说:“博涉知病,屡用达药”。这句话的意思简单的解释就是:只有广泛的接触各种病人,才能认识疾病(各种疾病的本质),只有经常的应用这个药,才能知道这种药的性质(即药性)。我想这句话无论是对中医和西医来说,无疑都是正确的。但我们作为一个人来说,生活在一定的时间和空间之中,即便是在一生中怎样去努力,那么他所亲自接触到的病人和病的种类,都会是相对有限的,如果每一种疾病都须要我们自己亲自实践后才能得到正确的治疗经验,在事实上也是不可取的。
但如果你对这种疾病的确没有经验,或是说连起码的理性认识也没有,那么当这种病人突然来到你面前而向你求治的时候,我想单靠临时的灵机一动是不行的。那么怎样才能作到“博涉知病”呢?我的经验是没有取巧之处,只有平时多读书。除了学会中医的基础理论之外,我喜欢读古代和前辈医学家的医案。我读过不少的医案书,比较箸名的如:《名医类案》《续名医类案》《全国名医验案类编》等等共一二十种,近年来书籍价格太贵,所以才逐渐少买或不买了。
这些书我一般的都通读过,有的章节还不止一次的读过,有一些精采的医案都象故事一样记在了脑中,所以有的病虽然我以前并没有治过或没有见过,但我并不觉陌生,一旦我碰到了它,也就觉得有把握治好它。我一生学医都是自学的,没有去请教过哪位名医(不是不想,是没有机会,或说是没有缘分)。我不知道这种方法对于别人是不是适合,但我自己觉得是受益非浅的。医案是一个医生毕生精华之所聚,一个医生,他临证数十年而写出来的东西,其中必有他的得意之笔在其中,我们细细品读,是一定能够荟萃众家之所长的,我在临床中有好多处方就是借鉴甚至照抄医案中的处方,而收到立竿见影之效的。试举一例以证之:
胃痛一证,中医多责之虚寒,然也有因热者,《名医类案》载一案说:江应宿治中年男子,患心脾痛,积十年所,时发则连日呻吟,减食,遍试诸方,无效。诊之,六脉弦数,(弦数为火郁)予曰:此火郁耳。投姜汁炒黄连、山栀,泻火为君。川芎、香附开郁,陈皮,枳壳,顺气为臣,反佐以炮姜从治,一服而愈。再与平胃散加姜炒黄连,山栀,神曲糊丸,一料刈其根,不复举矣。
我自从得读此案之后,细心体验于临床之中,凡发现有符合此脉证的胃痛病患者,竟投此方,往往能收立竿见影之效。此方与温运中宫汤相比,一寒一温,用治胃痛,只要辨别其寒热而对证投之,几无不效者。我曾称此方为“清中汤”,为了便于记忆,曾自编顺口溜如下:清中黄连栀子君,川芎香附枳壳陈,炮姜反佐宜少用,六脉弦数热痛因。
关于“屡用达药”我也想简单的谈一点自己的看法:我们常用的这些中药,都已经过了几千年的验证,疗效可以说是不用我们再去怀疑,但这并不等于说是不用我们继续研究,古人限于条件和历史环境,有些说法和学术观点并不十分正确。比如羌活一药,古人一般不用于风温性的外感疾病,但我发现它和清热解毒的方剂一起应用时,对全身酸痛的证状十分有效,后来看到了上海治疗流行性感冒的羌活蒲兰汤,才验证了我的这种用法是正确的。
又如:荆芥一药,一般方书中都没有记载它有破血的功能,但我在临床中发现,在处方中若量大或久用,往往会出现鼻衄现象,后来治疗一个过敏性紫癜患者,治愈之后,有一次她得了感冒,我在处方中用了荆芥,服后引起了原病复发,去掉荆芥重治而愈。方书中只说荆芥炒炭止血,从未说过生用能引起出血,炒炭止血的作用我没有观察过,但生用能引起出血这是我多次观察验证过的。
蒲黄用来止血,传统上都用炒炭,但有人验证过生用止血效果更好,我看后,验证于临床,证明效果确是很好,没见到付作用,所以后来就一直生用了。
中医古籍中记载的十八反,十九畏等,现在也已经有很多都验证过是可以一起用的,比如:丁香和郁金用来治疗带状疱疹后遗证,人参或党参与五灵脂同用治妇科痛经或产后腹痛,甘遂和甘草同用治肝硬化腹水等,我也都已经屡次用过,而且都收到了很好的疗效。
皂角刺一药,《本草汇言》说:“拔毒祛风,凡痈疽未成者,能引之以消散,将破者,能引之以出头,已溃者能引之以行脓,于疡毒药中为第一要剂。”似乎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但我在学医之初,用此治疗急性乳腺炎化脓的患者,并没看出有那么好的疗效,后来经过细心体验,觉得问题可能是在用量上,(一般的药剂书中谈用量,都是用三钱(9克)左右),后来我遇到二例,来找我治疗时,已经化脓多日,症状十分严重,按常规只能手术排脓来治疗,但患者不愿手术,问我能不能治?我说可以用中药来治。于是为她针刺(方法详见我写的“家传秘方治乳腺炎”),中药处方中重用皂角刺、全瓜蒌,都在30克以上,竟收到了令人出乎意料的好效果。从此之后,我才敢对病人说,我用中药也能治好化脓性乳腺炎。现在皂角刺我有时也用到60克左右,没有发现副作用。在此等证中,我喜用皂角刺而不用穿山甲,一是因为我平时所治的病人,大都是平民百姓,高昂的药费他们难以承受。二是穿山甲我不常用,它的真正疗效怎样?反而不如用皂角刺让我心中更有把握,这也就是“屡用”才能“达药”的真正意义之所在了。
中医界还有一句名言,叫作“中医的不传之秘在于用量”,这是学医的人都知道的,关于中药的用量,确实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心得”,同时还要根据不同的病人和病情才能定出具体的用量,所以“较真”的说,也真就没法传这个用量。比如说:南方的病人和北方的病人,虽然是同一种病,用量可能不同,此因为气候温凉不同,大人和小孩,妇女和男子等等都不可能一律相同。又比如,金银花一药,治一般的外感病,用10-20克即够,但用于外科疔毒之类,有时则须用至二、三百克才能收到理想的效果。
大黄一药,更须结合每一个病人的身体素质条件和具体病情来使用不同的用量,才能收到好的疗效,而且如果是用来治痔疮,用量一般不要超过3克,因为用量稍大,就可能引起腹泄,而起不到收敛止血的目的(如果用来止血,可用炒大黄炭)。又如附子肉桂之类的药,用于回阳救逆,用量宜重,用于引火归源,用量则轻,一个处方中,用来做君药,则用量宜重,用作佐使药,用量就轻,如此等等,无法一一详解,要想达到深一层的水平,就只有自己在一生临床中悉心体验和虚心好学,日积月累,自达妙境。这虽然是中医界的老生常谈,但或许就是中医的“不传之秘”吧。